01 魏知悟
一只脚刚踏出来,下雨了。
盛夏的雨有脾气,说来便来,让人烦闷、不适,接受计划被打乱,再突然歇止。
魏知悟知道这场雨下不了多久,日子总是这样。他把脚缩回,站在小旅馆破开的门口,背身挡住急风骤雨,点燃一支烟,制服衬衫在风里扇动,里面陆续有人走出来。
打头出来的同事押着一个男人,双手铐在身后,弓着背往前走,不肯把头抬起。
下雨了?真够烦的。同事抱怨。
会停的。魏知悟把门口让开,站在一旁抽烟,呼出烟雾的动静像叹气。
他时常挂冷脸,不会笑的样子,眼皮低低的,看什么都随意。
天太黑了,暗处看不见雨点,声音轰隆隆,像掉了一堆石头。
正对面路灯闪烁,雨滴穿过光束,密密麻麻。魏知悟看着雨出神,香烟越抽越湿,他又皱眉盯着烟看了一会儿,扔在脚边踩灭。
六个戴手铐的都上了车,里面变得安静。魏知悟往旅馆里看,吊扇转得有气无力,逼仄的三扇推拉门内框着掉漆的登记前台,招财猫的招财胳膊不知所踪,老板惊惧地站着,只有眼睛敢动。
魏知悟走进去,拿出皮夹,烟熏过的嗓子听着并不友善,我踹坏了两扇木门,多少钱?
老板不敢开口要,慌忙摆手,没事,配合警察办案是公民义务
正常流程。魏知悟把手按在桌上,原价赔。
老板愣了几秒,把手机拿出来,屏幕上是几年前的采购记录。
我不会被报复吧?老板悄声问。
不会有这个机会。魏知悟抬眼,拍照后把手机推回去,不多说一个字。
老板收起手机,反复看他几眼,忍不住好奇问,这么大阵仗,他们犯什么事了?
强迫卖淫。魏知悟简短地答,赔款五个工作日到。
老板立刻答好,分不清这位警察是否不耐烦,话总是说得很少,脸色也不亲切。
楼梯又嘎吱叫,两位女警带着两名哭啼的女孩走下来,潦草裹着被单,一眼瞧出衣不蔽体的狼狈。
被单是魏知悟扯了盖在她们身上的,他直接破门而入,猝不及防看见两名裸体女孩,被压在三个男人身下,哭声闷在枕头里。
三个男人从床上滚下来,两个女孩哭声变大,像按了开关。魏知悟脸色如常,赶在更多警察进来前,把另一床被单扯下来,盖在她们身上。
现在,这两个20岁的女孩在他身边停下,抽噎着字不成句,哆嗦地说谢谢。
魏知悟收起对讲机,只点点头,算作他的回应。
离开时暴雨正酣,车仿佛开进深不见底的海,水幕划不断,完全掩住视线。
极端的雨夜里,魏知悟偶然一眼,看见警局门口树下站着一个人。
她穿一身黑色,笼在树影下,暴雨如注时,本没那么容易被发现。
但事情巧得很,魏知悟一眼看见她。他停下车,撑着伞走过去。
有什么事吗?魏知悟把伞倾向她,借着几块斑驳的路灯光,看清她的模样。
一双打湿的桃花眼,意外地看着他,似乎没准备好和警察打交道。魏知悟看着她,就像看见误入高架的小动物,它们不明白自己怎么出现在这儿,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离开。
我迷路了。她显得很慌乱,尤其看到一身警服。
魏知悟很轻易看出来,这不是她的实话,但对他而言无所谓。他把她带进接待大厅,抽了几张面巾纸,让她擦干手臂和小腿上的雨水。
谢谢。她低声说,坐在椅子上,捏着纸巾慢吞吞擦拭。
她先擦干手臂,俯身下去擦小腿,后颈软肉从衣领漏出,若隐若现的蝴蝶骨撑起衣服布料。两截小腿从裙摆下伸出,腿上水汽被纸巾抹开,像均匀涂抹精油,氲着说不明的光泽。
魏知悟知道他不适合继续看,把目光移开。
身份证有吗?魏知悟问。
那双手应声停住,女孩直起腰,在斜挎小包里翻找,然后递给他。
分不清是身份证打湿了,或者她的手仍是湿的。魏知悟感觉掌心有水痕,摊开看却是干燥的。
他看见身份证上的姓名,孔姒。
又是一个20岁的女孩。魏知悟细看那一串身份证号码,7月1日,和大厅电子屏幕显示日期一致。
生日快乐。他把身份证递回去,漫不经心说。
果不其然,她愕然地看他,迟钝地又补了一句谢谢。
魏知悟又感觉湿漉漉。事实上她没有被淋湿,只是风雨太大时,有几秒斜斜扑到她身上,可魏知悟总觉得她被打湿了。
有联系人吗?或者你是否需要我送你回家?他顿了顿,语气不由自主放缓,你确定你只是迷路了?
有联系人。她只回答第一个问题,倒显得他话太多了。
她报出一串电话,说这是她的朋友。魏知悟拨通号码,对面传来的声音却不像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