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来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,他便是大少爷萧旻,先朝父亲见礼,又给诸位叔叔问安,方撩袍而坐。
“你在翰林已有段时日,一切可还好?”萧二爷问。萧旻是新科状元,被皇帝钦点入翰林任修撰之职,秩品从六品。
萧旻回话:“劳二叔关心,与同僚相安无事。现随学士杨大人编修《太祖实录》。”
“杨学士满腹经纶,恪尽职守,对时政颇有自己见解,你跟着他大有裨益。”萧肃康拈髯,想起甚么道:“九弟,犹记杨学士与你同窗?”
萧云彰称是:“我还与他科举同榜,他为榜眼,一并入的翰林。”
“九弟既然与杨学士颇有渊源,不妨请他多关照关照旻哥儿。”萧五爷经商,擅钻营应酬之道。
萧云彰笑了笑,还未张口,萧旻却抢先撇明:“此举不可,翰林乃文人之地,清白院所,岂能走这些旁门左道,侄儿愿凭才能入仕高升,不屑这些。”
萧五爷讪讪:“旻哥儿好志气。”
萧云彰淡道:“杨学士大儒脾气,因厌恶朝堂尔虞我诈,是以一直留在翰林,掌诏令、处枢机,潜心研究儒学教义,修订前朝史记。我去通融他,倒让他厌恶,反有弄巧成拙之嫌。”
萧旻恭敬道:“小叔的话从来没错的!”语毕即端盏吃茶,茶烟袅袅,掩去他眼底一抹深浓的情绪。
萧七爷拍掌大笑:“你小叔的话也有错的时候,前晚与哥几个玩双陆,嘴里直说不会不会,你猜怎么着,斗了一夜,我等把裤子都输给他了。”
众人皆笑起来,萧肃康清咳一嗓子,不高兴道:“老七这话欠妥,怎在小辈面前也无个正形!”
萧七爷撇嘴嘀咕:“老古板!”萧肃康不理他,转而责备萧云彰:“你最沉稳恃重,若这事传扬出去,整夜聚众豪赌,有损你的官威及声誉,日后更当谨慎。”
萧云彰颌首不语,旁众也安静下来,萧旻见气氛微妙,岔开话问:“父亲及叔叔们寻我来,不晓所为何事?”
萧肃康道:“你已值弱冠,婚配正当年,幼时曾与前詹事、现任浙江知府林守义的嫡女林婵订过婚约,今晨她携嫁妆入京归府、是冲嫁你而来。”顿了顿:“你有何想法?”
她到底还是来了!萧旻把手里茶盏往香几上搁,一时不慎,豁瑯一声掀翻,泼了一地的水。佣仆连忙来清理,萧七爷笑道:“侄儿这是乐坏了。”
萧肃康叱责:“毛糙!若在皇上面前也这般造次,小命休矣!”
萧旻站起,到唇边的话又咽回去,他垂手低说:“一切但凭父亲作主!”
萧肃康满意他的应对,面庞露出微微的笑容,语气也显了缓和:“你还不知,前些日下朝时,徐阁老请我在文华殿吃茶,顺及提起你的婚事,他欣赏你的才能,且有日后仕途提拔之意,愿与我萧府结为秦晋之好。你意下如何?”
萧旻道:“我与林小姐婚约在身,她亦寻上门来,恐是要辜负徐阁老的美意了!”又言:“我无他的扶持、凭己才能,定也能鸿途大展!”
“放屁!”萧肃康抓起桌上茶盏、劈头盖脸朝他掷去,萧旻被七爷拉拔一下,才堪堪躲过,萧二爷劝道:“大哥急性子,侄儿年轻、阅力尚浅,还不晓这其中厉害关系,你好生讲与他听就是。”
萧肃康沉吸口气,怒眉瞪目道:“孽障!徐阁老贵为当朝首辅,位高权重,深得皇上信任。如今他降尊纡贵、主动来与我攀亲,已是给足了颜面,你不识抬举,扫他荣尊,日后还能有甚么仕途可言,他捏死你易如蝼蚁,我与你二叔及九叔也会被你牵累,萧家绩业将尽毁你手矣!”
萧二爷附和劝说:“你父亲非危言耸听,现朝堂内,徐阁老可谓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,得罪过他的官儿,早已坟头草青。身为萧家嫡长子,传承家业、光耀门楣是你所担重责,如今你入得翰林,前程光明,万不能一时意气用事,需得从长计议啊。”
萧旻沉默片刻,方问:“那林小姐又该如何处置?”
萧肃康见他服软下来,命长随另斟了一盏新茶,再抬眼看向萧云彰,缓缓道:“九弟,你在我们之中最擅谋算,此时此形,可有甚么两全齐美之策?”